杜焕由 1926年正式移居到香港，到他1979年过世，佢在香港生活了54年，见证了超过半个世纪的变迁。 在1975至1976年，旅美学者荣鸿曾博士请杜焕把他生平所唱南音和其他曲艺重唱录音。唱了三个月几十小时之後，杜焕更即兴唱了六小时《失明人杜焕忆往》，唱他自己一生的故事。 在「一个瞽师的故事」的单元里，杜焕的南音已经唱出了很多香港物事。 在唱曲录音过程中，杜焕接受了荣鸿曾博士的访问，又经常与荣鸿曾闲聊，讲了不少几十年来他亲身经历的所感所闻，都是香港社会和生活史宝贵的第一手资料。 本单元辑录了杜焕讲述香港旧时物事的点点滴滴。 1920年代，广州时有军阀混战，1925年省港大罢工，杜焕是那一年第一次到香港的。 他对当时广州和香港的生活，作了一个比较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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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恨跟人哋落嚟香港捞，嗰阵时话嚟香港搵食，平好多。嗰阵时呢处买廿斤米，广州市就卖十斤丶九斤丶八斤。鸡蛋，买一毫子十只，佢上面卖一毫子三四只。又贵啲啦，搵钱又难啲啦。 周时都军阀呀，又打商船，又话打田鸡，唏！好多嘢。我哋喺广州市嗰时唔系好世界嘞！周时都枪林弹雨，最惨系民国九年丶民国十年丶民国十一丶十二丶十三年，呢几年最惨。年年都有一两仗嘅，戒严嘅，枕住打嘅 ⋯⋯

杜焕1926年正式落香港居住，1929年和一位歌伶结婚。 当年听歌伶唱曲，是一种主要民间娱乐。歌伶是怎样的？在哪儿唱曲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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唱脚，即系旧时叫做唱脚，即系歌伶。旧时好少嘅，一系上茶居唱，抑或去人哋啲灯笼局呀，嗰啲咁去唱；歌伶嚟嘅。就因为佢好唱歌，我哋都系叫做唱歌人。由於嗰阵时越南街有间八音锦，嗰间八音馆叫「八音锦」，啲伙记冚把冷 （下去声） 识嘅，由咁样群惯至识嘅。

以前听歌的场所，叫「八音馆」，音乐师叫做弦索手，行内俗称「诶诶佬」。 当年鸦片公卖，八音馆乐师原来大多都吸食鸦片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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嗰阵时我哋喺越南街嗰间「八音锦」，嗰间八音馆，晚晚收工都成乍（下去声）喺处打牙铰呀嘛，由嗰度识呀。盲公唔系个喺度嘅，不过我就识嗰啲人，嗰啲八音佬，即系玩乐器嗰班人。里边八音馆嗰班人我冚把冷 （下去声） 识咁解。 点解我哋会识呢？你知道啦，旧时嗰啲诶（下平声）诶（上平声）佬个个都系道友嚟嘅。所以点解我做盲人，人哋做盲人，喺油麻地度，点解我识咁多人呢？佢哋嗰啲人又咁少呢？因为我哋识得人多就系咁嘅理由呀！ （荣：就系嗰味嘢！） 系！系嗰 ⋯⋯ 旧时好丰盛嘛，真系随街随巷都系嘅！

杜焕到了香港不久，就在烟馆和妓院娼寮唱曲，生意很好。 南音唱得好的瞽师，就有很多客人叫唱，爱听的捧场客对他们也颇尊重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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登台就唔系嘞！呢边一碟生果，呢边一碟咸榄冰糖，嗰度一壼茶，呢头趸低个筝，呢头就有人茶嚟水到，生果又到位。呀！你做起嘢上嚟，唱起嘢上嚟，隔篱人有拨扇俾你，何乐而不为？嗰啲嘅架子系点？霄夜，问过先生你锺意食乜嘢：整乜嘢霄夜呀？问你。人哋主家食炒粉炒面啫，你系唱嘅，梗系煲饭俾你食。

上世纪二丶三十年代香港未禁娼之前，杜焕在油麻地丶西环和石塘咀等地方的妓寨娼寮谋生，在花局酒厅唱曲。 花局是怎样的呢？甚麽叫花酌？唱些甚麽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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花酌就喺老举寨唱。佢咁嘛，花酌就系买个厅，有大厅有细厅。人多就买大厅，人少就买个厅仔。厅仔即系六七个人一间。买个前边嘅叫做大厅，即系对面家下叫寿星公嗰啲咁，就叫做大官。後边嗰啲近厨房嗰啲叫细厅，近骑楼啲叫大厅。单边几个叫做最大。 有啲几围嘅！咁嘛！各有各叫花嚟陪酒呀，呢啲叫做後土，叫陪酒呢啲叫做酒局。 （荣：佢哋食紧嘢你就唱？） 多数系咁，有时未食嘢嘅有啲，有啲未开围就叫我哋去唱嘢，随意叫。 酒厅唔系嘅，多数《秋恨》呀，《别姬》呀，《偷诗》呀，《问米》呀呢啲嘢多。男女《烧衣》就老举寨多。

上世纪三十年代初，香港娼妓和洋烟，即是鸦片，都是合法的。 妓院里的酒厅烟局是怎样的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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酒厅咁嘅，嗱，呢间厅，有张罗汉床，罗汉床前面有两张大马鼓 （音「壼」），四方头噃，一个烟局。有烟局呀，开边打麻雀打鸡呀咁，呢啲系厅嘅格嚟。我哋就俾张茶几榔（上去声） 住个筝咪唱嘢！嗰边罗汉床咪听紧嘢罗，开边打鸡又听紧嘢，咁嘅。 （荣：原来酒厅梗有嗰啲局嘅？） 梗嘅！旧时明嘅嘛，香港有公烟卖嘛！

南音本来是失明瞽师或师娘卖唱为生的曲艺，後来粤剧和粤曲也有南音。 根据杜焕的回忆，粤剧著名的撰曲人例如吴一啸丶南海十三郎丶朱顶鹤等，都是听了瞽师唱南音而编入粤曲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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朱顶鹤唱嗰支《贺新年》，之唔系平时听我多，嗰支《睇灯》罗！嗰时晚晚喺度嘛，喺油麻地嗰边。 捞呢行，捞偏门呢行，真系冇乜边个唔识，所谓通宵达旦。差不多晚晚都有唱呢三两支嘢嘞。《睇灯》呀，《别姬》呀，《偷诗稿》呀！好耐罗，嗰阵系歌林。等我想吓系边个 ⋯⋯ 编曲，收尾啲粗嘢至系朱顶鹤编啫。三郎啩 ⋯⋯ 好似南海三郎，同埋吴一啸。嗰支《偷香圣手》，入碟咪因为听我哋唱《诗稿》唱得多，喺度编入去嘅罗。《偷香圣手》，嘿，唔知边嗰入碟，唔记得咗。 点解我知道呢？因为临到偷香嗰阵时，仍属我哋唱南音嗰首咁嘅词，咁尤其是知道系边个打嘅 ⋯⋯ 喺我哋嗰支《夜偷诗稿》嚟编落去之嘛。 哩，家下朱顶鹤嗰支《贺新年》同埋嗰支《别姬》呀。佢晚晚喺处，喺张尾床位处，我唱就喺厅处唱，佢就缩埋喺里面牙床，对住支死人灯，听一句抄一句罗，听一个字抄一个字，抄唔起咪听晚罗。收尾返去咪编咗子喉罗 ⋯⋯ 编咗段南音罗。

旧时九龙油麻地和旺角，有八音馆，有妓寨，有烟馆，有草根阶层和失明人租住的唐楼。 草根阶层有他们生活网络，互相帮助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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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不嬲住旺角。 （荣：咁佢地点嚟叫你呀？） 叫呀！哦！有好多地方叫我嘅！战前，即系未打仗之前，喺北海街有档烟仔枱，嗰档烟仔枱喺横门嚟，喺北海街，喺越南街口！嗰处我晚晚喺度倾偈，嗰个更仔，正所谓睇住我喺处倾偈，喺度倾几个钟头。 （荣：咁佢哋要你，就走嚟烟档叫你去。） 喺烟仔枱叫，伙记好好！伙记踩单车叫我出去，如果早就！夜就唔系，夜就同我记低，如果十点钟之前，佢梗使个伙记踩架单车入去叫我嘅。

旧时香港，搭食是普罗市民解决饭餐的其中方式。 第二次大战之前，饭馆和茶楼是不同的，茶楼以茶和点心为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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未有佢（指其妻子）嗰阵时就搭食。旧时好多人搭食嘅香港。喺楼好多人搭人哋，有啲搭头房，有啲搭二房，搭人哋啲有住家嘅食。有几何同人出去食呀？冇嘅旧时。 旧时茶楼边有饭卖！旧时茶楼冇饭卖，系自日本打七七卢沟桥事变後，香港啲茶楼至有饭卖咋！唔系冇嘅　。 （荣：啲茶楼净系饮茶？） 饮茶丶点心丶包丶饼食，系咁嘅咋！晏昼有啲荷叶饭，朝头早亦有啲荷叶饭嘅咋，边有饭卖？自系七七卢沟桥事变後，朝头早就有啲牛腩饭呀，又话扣肉饭呀，肉饭呀，一盅盅咁卖嘅。旧时冇嘅，整整吓就有炒卖卖，旧时茶居边有嘅。

二十年代尾，杜焕因为人精灵，又唱得好，卖唱的生活和收入不错。 後来结识了他的第一任妻子，是个女歌伶，两人收工就相约见面行街，以杜焕的收入，拍拖消费原来也不错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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佢（第一任妻子）系歌伶尾，又唔系行前咁啦！如果佢当红又唔会同我哋行呀。咁我以前搵得钱呀，可以够充橕使。嗰阵时行，使一个几毫就好活泼啦。

杜焕结婚後，在油麻地吴淞街47号3楼租住一个房间。当年租房原来有一些不成文的规矩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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你知道旧时香港地咁衰嘛，如果话有咗肚至去租地方，俾佢知道，要讲明嘅，要好多钱跟尾。又话要你几多只生鸡，又话几多利是，拜地主，派街。生定你喺佢处有肚就唔会讲嘅咋，你有咗至入去住就要嘞。有呢啲咁嘅问题嘛！所以有咗一两个月佢唔知嘛。

杜焕曾经生过四个儿女，不全部都幼年夭折，养得最大的一个也只养到五岁就死去。 杜焕忆述旧时婴儿夭折率高，广华医院每天都有死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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嗰时好多嘢嘅，又话急惊风，好恶养嘅。嗰阵养细路讲话咁容易呀？广华医院朝朝嗰张床真系二三十个掉喺处嘅，好似家吓咁呀？ 所以话旧时啲婴儿唔系易养嘅，家阵就话易养嘅之噃。旧时婴儿好恶养嘅，我哋父母九胎至有四个。好似家下咩，家下啲细路出世有九成几。轮到我哋做父母嘅时候都好化学之嘛！战前嗰啲婴儿都好难养嘅。话名叫做养过四胎嚟嘅。

战前香港有三种人赚到很多钱，杜焕形容为「发三家」，三家是甚麽人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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旧时在香港，即系我哋初到香港嗰十零年，即未废娼之前，即系仲有花界嗰阵时哩，1935年废花界嘛。废娼嘛，先就废西人嘅，第二年至废我哋唐人呀。废娼！有娼之时，周围嗰啲俱乐部，啲俱乐部兴点呢？所以香港地叫做发三家呀嘛，旧时呀，捞家丶蜑家丶客家咁嘅。发三家嘛香港旧时。 点解发三家呢？蜑家，蜑家者即系艇上啦，旧时运盘货，呀，盘货里面就好多嘢啦！正所谓旧时嗰啲杂差守尖沙咀同埋守长洲，叫做金山埠咁巴闭嘛；第一地方嚟呀。旧时运动都要搵嗰啲地方守嘛。 客家就咁，香港地就客家地头嘛，香港呀，香港九龙都系客家地头。所以旧时嗰啲所谓传话呀；旧时要传话嘅噃，任何边一间差馆都有传话嘅噃。帮办鬼头上门乜都带埋个传话嘅。呢种传话都系客家人，佢近地嘛！呢处佢自细嘛！ 1935年，捞家，嗰啲嘛！ （问：开赌档呀嗰啲啦！）系嘞！即系走私漏税嗰啲。

今日香港现在还有俗语说：「受人二分四。」表示打工收入微薄。二分四其实与旧时的银元本位有关。杜焕当年加入盲人组织，永久会费一个四，即旧时的一两银，怎样换算呢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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个四银钱，俾咗个四就永远嘅嘞（类似盲人工会的会费）。旧时叫做一两银，个五佢就收个四嘅！一两银突咗八厘嘛；个四银钱突咗八厘佢冇得续嘅！

第二次大战香港沦陷是香港人的悲惨的历史。杜焕记忆和描述非常生动。日本攻打香港，英军未投降之前，缺米缺粮。失明的杜焕就是靠街坊帮助渡过日子。沦陷之前几天他更曾经跟随朋友到尖沙咀太古仓抢米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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唉！就在港九两地过了三年零八个月哩，真系好惨，点惨法？事故太多，变迁甚大呀。嗱，头一次，咁初期无米卖啦，在我哋更惨啦，系好彩，生来我哩，系油麻地，幸得有咁多熟街坊及各人；好彩贵人帮助，咁哩，得以维持生命啦。唉！捱到正月米单一上，每人有半斤米一日呀，咁市面上各人暂时渐渐一路平安嘞，已度过嘞。喺嘞，一到六月十二，蓬声就响喎，响乜嘢呀？演习呀，宣布一比四呀。惨啦，又次街头街尾啲饿殍满布喇。唉！又一轮恐慌，咁就捱啦，捱到年尾渐渐平安嘞，市面人心暂定嘞。 好！一过一九四三年，七月一号又次变迁罗，平安定咗啫，不下都系几个月，七八个月，蓬！一式化，抵制港纸，要没收！喺啦，搞到万物即刻就起三倍嘞。喺罗，搞到满 ⋯⋯ 又试不过一星期唔够，又试满布呀饿殍在街头。讲到庙 ⋯⋯ 我哋所见者哩，庙街嗰列呀，但凡空铺每晚都有呻吟在此，天明之後呀，拾尸真系不计其数罗。我亲自踢到嘅，我数过有六七仗咁多！

沦陷之後，很多香港人纷纷逃回中国大陆。杜焕的瞽师同行死的死，走的走，只剩下三几个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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咁就真正令人回味，当日之时，唉，真系无限伤心，见者伤心，讲者哩今时都流泪。但愿此後我哋各人永远不见呢啲咁嘅事故现出，咁就祝贺各人，藉赖天恩。 呀！几多凄惨方才捱到一九四四年，佢话停止配米噃，吓！又次再制造一回，咁呀，嗰回都冇咁惨，都略有些恐慌一个月度啦，咁市面暂定嘞。好嘞！人心直过，咁我卖唱又都好彩噃，好彩在边度哩？因为个个都趯清光嘞。吓！我哋行家死有死，趯有趯，真系趯剩三几个嘅啫。系嘞！系我一个人在此就无趯到，因为一式化嗰阵时呀，最惨呀嗰年，灯火限制呀，人哋唔损伤我损伤，喺啦，点损伤法哩？凄凉罗！

杜焕也曾经想过走难回大陆的自由区，但想到无以谋生，结果还是留在香港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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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943年嗰阵时我就咁嘅，日本佬嗰阵时好多事干嘅。咁呀，灯火限制嘛，军票一式化嘛。7月1号，灯火限制12点就要熄灯嘅嘞！咁就变咗 ⋯⋯ 我做夜生活嘅，不嬲都靠呢啲地方嘛。所以一到熄灯啲人发茅嘞，唔敢叫啦。咦！谂吓都要趯路噃，我谂唔到自己会喺处过得嗰个时期嘅噃，因为啲行家趯唔少嘛。啲人趯路哂咁滞嘛，系剩我自己咁滞嘅啫，啲行家就。 嘿！死罗，几十蚊军票，百几银港银，一火水罐米，一金鱼缸，冚把冷（上去声）几乎凹哂嘞，凹剩嗰几十蚊港纸唧，军票都凹埋，米都凹埋嘞。弊嘞，要趯更？要趯去第二处？日本仔唔趯路哩，我哋冇地走嘅噃！只可去惠州呀上面嗰啲地方之噃。咁嗰啲地方，去自由区要唱粤曲嘛，南音就实唔得！唔会听嘛！啲客家地方点会听唱南音呀？

捱过大战，杜焕又恢复在妓院娼寮卖唱。当时香港早已禁娼，杜焕卖唱的是在私娼地方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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（荣：嗰时有冇啲常客搵你？） 有，如果冇就弊啦！系得两条街计埋，系得十间八间系中意之嘛！第啲唔中意呀嘛！ （荣：鸡搵你抑或啲人客搵你？）鸡！ （啲人客俾钱罗？咁你唱几耐？）多数就系个零钟头，多数系；唱两支嘢就个零钟头啦！嗱，唱一支《问米》，抑或唱一支《男烧衣》，咁就个几钟头啦！一个钟头过外啦！ （荣：人客啱啱到嗰时唱，还是走嘅时候唱？）唔系！唔系咁嘅！系过夜嗰啲呀！过夜客，佢唔系话就咁嘅客，冚把冷（上去声）都喺处过夜，喺处又请食霄夜呀咁嘅。差不多成日嗰个老举啲皮费都系佢嘅啦！

战後经过几年复元，市面渐渐升平，娱乐场所纷纷兴起。当时的所谓娱乐场，主要讲赌馆。杜焕记得1944年尾，在深水埗丶旺角和油麻地，开始有赌馆出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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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过开娱乐场哩，就1944。1944就12月23，我哋唐历计。嗰阵开始有娱乐场嘞！ 深水埗就「大华」啦，同埋里便「恒芳」啦，仲有好多我唔知架，油麻地就「品心」丶「大观」啦，「大观」即系家阵时嘅「万寿宫」呀嘛，「弥敦」啦 ⋯⋯ （荣：主要都系赌钱罗？赌乜嘢？麻雀呀咁？） 骰宝丶牌九丶番摊，呢三样！

有了赌馆，杜焕又多了卖唱的主雇，就是打理赌馆的负责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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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讲话喺「弥敦」，晚晚唱到五点几嗰度，佢呀，佢就有得捞呀！ 佢开咗间长房，佢系打理人，就带埋家眷喺埋处住嘞。 （荣：佢系负责开个娱乐场呀？）负责，唔系开；负责打理，咁就带埋公婆仔姆，喺埋嗰度住呀。 （荣：所以你唱唔系唱俾啲赌客听。）唔系！ （荣：你唱俾入面嘅管理人听！除咗喺「弥敦」娱乐场唱，仲有冇喺第二度娱乐场唱？）娱乐场，冇！由2月19打後就开始，至到 ⋯⋯ （荣：就喺「弥敦」唱呀？）5月初7晚，1945呀！

1935年香港废娼，但废娼之後私娼林立，近似公开，是甚麽原因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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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926年我哋到香港，1935年至禁娼。 废娼之前唔系，废娼之後先至系之嘛！嗰时废娼之後 35，36年，37嗰几年，上海街同埋越南街有好多嗰啲咁嘅窦嘛！嗰啲红烟馆啲女招待都唔知几多，好似开鸡窦咁。 私就反为明，即系等於公开。政府就冇规矩，根本就唔系私嘅，不过就大开水喉，唔理咁解之嘛！ 唔系呀，嗰时四周围都系烟馆。政府系冇呀，政府唔许可架，警察唔理就冇事啦！ 香港地系咁嘅啦，明即是暗，暗即是明。即系好似中环嗰啲私鬼鸡窦咁，真系好似老举寨咁嘅噃！放钞呀，放溪钱呀，掉到随街系嘅噃，即系旧时明寨一样嘅规矩，系嘛？摆开门户嘅噃。实在系暗呀？明系鸡窦私娼，不过变成咁哩。

香港1931年立法禁烟，但实则到50年代仍然有不少非法鸦片烟馆。 1955年杜焕去了几个月澳门之後回到香港，无处栖身，就曾经在红磡一间烟馆住了一段时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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里边红磡嘅烟馆，有个老细，听见我返咗过嚟，就使啲人叫我入去见佢嘛！见到佢。 「点呀？有冇地方住呀？」 「鬼咩，边处住呀？」 「梗系啦！香港哋不搂系咁嘅嘛，留食不留宿。咁啦，你唔嫌嘅，你就走上呢处踎啦！你又咁多人，所有客你都识得嘅。自然烟就唔使逗，饭呢？喺度，有钱就俾钱买米，冇钱你就叫佢喺柜桶攞，出佢嘅数，出老细嘅数。冇老友嚟嘅都 ⋯⋯ 我嚟嗰阵时。」 好呀！所以话我一生人，真系最好呢啲，呢啲咁嘅难得。靠啲乜嘢喎？你又盲嘅，又唔系靠你打，又唔系靠你讲，又唔系靠你人面，又唔系靠你帮手。靠乜嘢呀？ 喺处住，就住到呢个 1955年7月20，就入港台嘞。

战後和平，杜焕晚上在油麻地佐治公园卖唱，十分受欢迎，反映当年普罗市民生活的一面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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唉！点解呢？因为喺佐治嗰处开个档。咁好嘞，吓！因为去门口唱吓，问人攞钱我唔惯，所以幸得朋友，一众好友帮忙呀，吓！同我搬啲櫈呀咁，出去到系佐治公园处唱咗两年，令得街坊人人都几好嘞，几如意嘞，几合得街坊嘅心理呀。真系落雨呀，埋街市咁唱嘞，除非。差不多几乎嗰啲听嘢嘅人，仲紧要过我开档咁巴闭。一落雨哩，正所谓呀，一众客齐手夹脚同我将啲家生搬埋街市呀，来开档唱过，咁嘅。咁呢个档口估话好好嘞 ⋯⋯

1949或1950年时，香港曾经实施宵禁。之後丽的呼声出现，市民生活娱乐方式就有所改变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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又出丽的呼声，一出丽的呼声我哋双管齐下嘛。 几样呀嘛，又出夜禁嘛。1949年定50年，嗰阵时夜禁，十二点唔俾打麻雀，禁止喧哗嘛。 又出丽的呼声嘞，出丽的呼声最惨啦。呢九龙呀，冚把冷（上去声）都听丽的呼声，佢又唔使靠包租嘅电，咁样使乜帮衬我呢？早，佢有丽呼声听嘞。夜，嘈！唔敢嘞。咁嘛，迫住我哋要开档啦。周围谂，谂，谂，谂好多笪地方然後至念到去官涌啦！

上一辈的人很多还记得在上世纪七十年代之前，香港电台和商业电台都有南音节目。原来香港电台在战前早已有瞽师演唱节目。杜焕记得的瞽师，可能是连香港电台本身也很难找到历史纪录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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因为香港台呀，战前至到战後，嗰啲行家入去做呢嗰南音节目呀，入去咁就咁嘅嘞。 嗱！旧时初起时，阿勤丶盲福，一日就一日嘅嘞，一个礼拜得一日，咁嘅噃。咁又到沈恩，又系一个礼拜一日；入去咁就咁。又到日本仔时何耀华，又系嘞。好！一转咗和平咁啦，我同孔捷荣入去做过啦。我哋两家喺上边做，好彩博到顺便做住家叫唱呀嘛；博生意，即系当卖告白，咁样，吓。咁就做咗两个礼拜唔做，就推嘞。率之做咗四个礼拜就唔做，做咗四回我就唔做。两个礼拜一回，有乜用唧？孔捷荣就夹猛去啫，叫个开眼嘅去拍佢啦。点知拍咗一期，第二期刘少川 ⋯⋯ 嗰阵刘少川做呀嘛，取消嘞，咁呀嘛。 咁到何臣同孔捷荣结拜咗嘞，结咗拜做兄弟就好啦，佢上去搵刘少川攞番个节目嘞。 星期五，系得个星期五，足足做咗两年。咁就逐渐孔捷荣条气唔顺呀，听见广州上面咁丰阜呗，佢就返上广州，就辞咗，俾咗过陈日做，咁陈日咪喺度做啦。

50年代末，杜焕到香港电台演南音节目，收入如何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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（荣：你去一次几多钱？）嗰阵时？一次35蚊咋头头！有乜用唧？一个礼拜得一次。 （荣：嗰时35蚊好多吓罗！）系啫，我知道！我就想唔做嘞，就俾我朋友闹住，就系招呼我上到嗰个。「咁你最低限度有卅几蚊一个礼拜呀，你嗰餐茶，嗰餐烟，顶得住吓呀！又何必呢？唏，咁你又博人哋嗰啲叫嘅啫！」 咁7月10日去，收尾率之做到八月尾，即系做咗四次啦。到8月尾，锺恩龙就话：「睇吓嘞，好似话俾多个节目你嘅。好似系第二个月系嘅。」实系系嘅嘞，不过佢话定好似系，呢啲锺恩龙嗰啲幽默嘢。 好嘞，九月就俾两个节目嘞，有70蚊一个礼拜啦。到第二年，就俾够三个节目嘞，即系1957年，57就俾。冇错，一个礼拜两次做咗好耐呀，57年哩就俾多次嘞，俾三次呀。咁就几好啦！一个礼拜三次嘞。 58年哩，升多10蚊，咁就45，好有心机做罗！

杜焕在香港电台唱了15年，一星期三次。可见南音是受听众欢迎的曲艺节目。 他一直唱到1970年底，这时候歌曲风尚改变了，电台取消南音节目，改为播中丶西流行曲为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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直情70年，哩，玩口味喎！歇吓先喎，梗系咁推嘅啦，戆居！唔通话唔爱嘞咁咩，梗嘅啦！好听啲嘛！我套《再生缘》都夹猛埋嘅，如果系要正式嚟做嘅，仲要做多一年至得，至做得埋。咁预早一个月通知叫早啲埋咗佢咯，咁就埋咗佢。 （嗰时你一个礼拜三次，一丶三丶五呀？）一丶三丶五罗。 （荣：几点到几点呀？）啲时间变更好多。嗱！有时年年变都有嘅。最长远就好似三点至四点。我都唔记得真啦！ （一次有半个钟头？）亠次半个啫嘛！ （半个钟头有45蚊都几好喎！）唔系话佢唔好，我冇话佢唔好！

60年代香港有禁毒运动，有一次在九龙伊利沙白青年馆举行综合晚会。当中有南音禁毒歌，竟然是由一直吸鸦片的杜焕来撰曲。 这也可谓香港宣传禁毒一段有趣的小插曲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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禁毒运动，我同锺恩龙编嗰啲歌词。佢话：「你唔好将你自己嚟比得格！」系，我唔知有两句嘢，即系劝禁毒呀嘛！喺伊利沙白礼堂呀。禁毒运动我哋做嘞。 後尾俾啲老细笑到我面都黄呀。「你戒甩 嘅啦？」

从来到香港不久，未到二十岁就开始染上毒瘾，杜焕一生都在吸食鸦片。 很多人以为曲艺界很多唱者吸鸦片，是与其气魄与腔喉韵味有关，但杜焕断然说无关。只怪自己年少无知，习染不良嗜好。 杜焕的鸦片瘾是到1971年左右才戒掉的。怎样戒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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（荣：系唔系好辛苦嘅啫，戒嗰阵时？） 梗系啦！俾时间长呀，俾啲时间嚟博佢。如果一气就唔得，我哋顶唔顺呀！淡啲，即系淡啲淡啲咁。 我就咁，头头一钱，就落二两水；二两水就嚟做三日。饮完嗰三日，第二次又一钱，又系三日；第三回又系三日；第四回三日半。 （嗰时一钱要几钱呀？）有限啫，一钱十几蚊之嘛！ （边度去买到呀？）梗系叫啲道友去买。 （你点样决定要戒呢？）唓！你去边度搵呀？又贵又恶搵。 （系呢几年恶搵咗？）系呢三四年啦！家下头尾四年啦！呢左近都系啦！ （即系要搵都搵到呀？）搵就搵到。贵嘞，成六七十蚊一钱，成四倍。咁咪戒咗啦。

1970年香港电台取消南音节目後，杜焕只能在旺角街头唱曲，在先施公司门前最多。一个月中或者有五六次有人找他上门去唱。生活非常勉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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（荣：净系靠一个月五次六次帮啲住家唱，咁够唔够钱过活？） 咁呀都可以嘅，你估要番去买田咩！如果唔够嘅咪勤力啲罗，唔够咪去先施公司地方，去多两晚罗！ （而家咁你去先施公司一晚可以搵到几多钱？唱都唔会唱好耐啦？） 话唔埋架！好似话个零钟头啦，有时就睇嚟凑啦，有时撞着啲知音人呀，十蚊呀廿蚊呀都有。普通嚟计五六十都有嘅。普通计得噃，唔好计一晚晚噃。有时一晚十零蚊，廿零蚊都有之喎。即系普通嚟计，拉匀计，都系四十零五十蚊度啦。

1973年以後，随着社会经济发展，香港开始有老人和伤残津贴。金额虽然少，但对穷困阶层，也算有一些帮助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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好彩，好彩家下有番呢百零银帮补。哩，啲伤残津贴哩！有百几嘛，政府津贴残癈嗰啲呀！有百零呀。我哋几十年喺处都冇，咁又点唧？ （荣：几时开始有？）旧年啦！ （点解忽然间有津贴嘅？）嘿，呢啲唔知佢啲议员嘞，即系话嗰啲老人金，七十五岁领嗰啲哩！咁我又未够，有啲伤残津贴，几好呀！伤残份子有百几，百零银都好嘅。系唔系都有几蚊打吓底先呀。 我哋啲正所谓成日讲茶，如果好似人哋咁喺屋企煲饭食就够嘅。买一斤米呀，食唔哂呀嘛，一斤又点食得哂呀？买啲咸鱼仔咁蒸，点唔够食呀？够！不过你啲又话买烟啦，又讲饮茶哩，又讲去街哩，多事嘅啫咁就。

究竟在1970年代中，香港草根阶层的生活消费如何？看看杜焕讲他一日的开支就知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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朝头早，点乜都三个零银钱。唔使你多呀，一盅饭去咗两个几，一笼烧卖，抑或一碟烧卖，三个几啦！一盅茶，总共四蚊啦大佬。哗，啲数嚟嘅。咁就到晏昼十一二点，十一二点呢一餐最少都四蚊，至少嘞，有时仲七个几八蚊呀。呀，又一阵啦，一阵到五点零嗰餐饭，整碗汤饭，或者整个汤饮呀，整碗白饭，咁又四个几丶五蚊丶五个几，呢啲系数嚟。 呢啲，大话怕计数，一计起就系数。就喺呢处十几蚊一日罗。咁其他去吓地方，去吓边处呀 ……

1975年，荣鸿曾请杜焕在上环富隆茶楼唱曲录音，重构旧茶楼卖唱的环境。 在富隆茶楼，茶客如常把鸟笼挂起，茶楼伙记斟茶叫卖点心，杜焕唱曲，背景有茶客谈笑声丶鸟儿唱歌声丶叫卖点心声，混为一片。杜焕显然也很开心自在。 富隆是香港最後的传统茶居，在杜焕唱曲录音的後一年拆了，杜焕也在1979年过世。 这种旧式茶居的声音景貌，就成为香港历史的一部分了。 ⋯⋯ 这是瞽师杜焕一个人的故事，也是一个香港故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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嘻嘻，啲雀仔音呀嘛！雀仔唔拘呀！ （问：雀仔咁嘈！）雀仔唔拘 ⋯⋯ 雀仔唔拘嘅呵 ⋯⋯ （播出录音） 呢架系乜嘢牌子呀？ （荣：呢架系美国公司出嘅牌子。）哦！ （荣：唱完咗十二段，下次唱乜嘢？下次呢？） 报仇啦 ⋯⋯ 嗰日我讲你听系 ⋯⋯ 百分之四十，家下计埋就（唱了）百分之八十，百分之七十几八十 ⋯⋯ 下次就《报仇》啦，《复仇》哩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