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钟伟明广播生涯六十年

一气呵成收听全部内容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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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很早入行,1947年第一次是参加香港电台的一个广播剧的播演,当时香港只有一个电台,就是香港电台,地址就在现在的置地广场。置地广场前身是告罗士打大厦,拆卸重建成今日的置地广场,当时的香港电台在那里的三楼。

我参加广播剧的播演是很偶然的,当时我在电影界工作,战后时我日间读书,晚上参加一个由著名的、外号「无畏导演」关云清老师所创办的「山月演员养成所」,一心希望学习一些关于电影的常识。我不是想当演员,因为我自知条件不够,我的志愿是想当导演。多谢关老师器重,给我机会,让我当场务。他拍片时,我就跟在他身边。当场务是当导演的必经阶段,工作十分辛苦,各场戏拍的内容都要记下。如吴楚帆先生穿怎样的西装?打怎样的领带?西装是什么颜色?都要记得清清楚楚。又如黄曼梨女士穿怎样的旗袍?高跟鞋是什么颜色?这场戏是第几场?有什么布景、道具,都要记下,所以说场记的工作相当辛苦。不过,我们工作,不应该怕辛苦,怕辛苦就学不会,这是事实,也是我几十年来的体验。

一晚上课后,其中一位同学问我们,谁有兴趣播音。播音对我们来说是一个新名词,我们都很好奇,于是人人都举手表示有兴趣。后来才知道是参加广播剧「复活的玫瑰」的播演工作。我们一班同学往见负责人郑君绵先生,他正在筹备这个由舞台剧改编的广播剧,是一套三幕剧。他为我们编排角色,男主角是他本人,女主角是李妮小姐,她后来移民外国。我被派演出一个中年人角色,做男主角的岳父。当时我只有十六、七岁,不知道角色如何演绎,只好去请教老师。老师叫我尝试观察长者说话的样子,又或者把说话的声音押低。通过对词后进行试音,我第一次踏入香港电台在告罗士打大厦那厚厚的红色地毯上,当时的感觉,至今闭上眼睛也能感受到。我们在那里给电台负责人试音,试音满意之后,我们配合音乐再进行彩排、预播。一切满意后,定1947年11月23日晚上正式播出。这是我第一次参加广播剧的播演。

至于我在该剧中的表现如何,如今印象模糊,只记得自己十分紧张,当播出时间到了,宣布员说出:「这里是香港广播电台ZEK,本节是特别广播剧节目……」我已经开始紧张。宣布之后,是一下「嘭」的锣声,我的心跟着锣声在跳、在震。老师教我们深呼吸,什么都不要想,只是想着对白,我就照着做,结果播出顺利。

播出后,大伙儿到电车路对面的一间叫安乐园的餐室庆功兼检讨,大家兴高采烈的,十分满意。本以为只是一次业余玩票性质的演出而已,连车钱都赔上了,却不知一个星期之后,一位朋友找我帮忙,说几天后要播出的一套广播剧,演出剧中的一个角色的人因病入院,请我代为演出,我开心极了。那是一个侦探剧「奇计」,只有四个角色。播出之后,我们「山月」的一班同学,觉得这类演出机会很不错,一方面可以当是娱乐,一方面又是一次实习,于是我们组成「山月同学会」,向电台申请播演广播剧时段。广播以来,电台也很满意我们的成绩。

到了1949年3月22日,以有线广播的「丽的呼声」每月收费十元,派员上门安装喇叭箱及收费。当时上门收费的人员,会顺道讯问客户收听哪一个电台,哪一类节目,这是最好、最直接的调查。「丽的呼声」开办之后,发觉听众很喜欢听广播剧,基于生意考虑,于是大量制作广播剧:如侦探剧、家庭伦理剧、爱情剧、古装剧、民间故事等,应有尽有。这样一来,我们参与播出的机会就多了。令我毕生难忘的有几个侦探剧,其中有「伟伦探案」和「郭林探案」。前者是六十年代香港电台的制作,后者是当时「丽的呼声」的制作,当时由我负责播出。该剧本来是由邝天培先生和林国楷先生播演的,剧情是将邝天培先生在上海搜集得到的资料改编而成。本来剧名是「邝林探案」,因为邝天培先生姓邝,林国楷先生姓林。但由于「邝」字的发音效果不理想,而改名为「郭林探案」。录好之后,两人觉得效果不理想,加上广告商的关系,所以改由我和李荣富先生合演。由我播演郭林探长的角色,而梁先生则播演郭林探长的助手阿梁一角。

「郭林探案」播出后,大受听众好评,星马地区的「丽的呼声」更购入版权,在当地播出后亦好评如潮。星马地区的听众对收听广播剧十分紧张,剧集播出那半小时内,当地商贩宁可关上店门,暂时不做生意。这样做,一方面不影响追听剧情发展,一方面学说广东话。我的声音第一次在星马地区出现全因「郭林探案」一剧。这种情况也是听众写信告诉我的。

从此,丽的呼声有新的节目总会交给我去制作。后来有一个戏剧化小说「结婚十年」,它与一般广播剧略有分别。所谓「戏剧化小说」,即先有敍述介绍剧情,再有广播剧,之后又有敍述,或承上接下的敍述。「结婚十年」是著名的戏剧界前辈姚克先生指定要改编的,原著作者是上海女作家苏青。故事本身就相当吸引,可能是作者本人的自传。故事写女主角苏怀青,结婚后夫妇关系很好,只是丈夫重利轻离,常因经商而离家,以致十分寂寞。苏怀青为了打发时间,回到大学读书,认识了男同学应其民。应其民不知道苏怀青己婚,双方发生了恋情。播出后很受欢迎,所以又改编了苏青女士的另一本作品《离婚后》。

当时的另一个新剧种,就是科幻小说,例如说一班科学家组成一队探险队到金星探险。这类剧本买自外国,制作成十五分钟的广播剧。科幻故事中有特殊的音响效果,如火箭发射前的倒数声、发射时的「嗖嗖」声,都能令听众十分兴奋。制作时也曾出现问题,如金星人说的话与地球人有什么不同?于是一班制作人员进行研究,结果想到将录好的声带倒过来播放,那种特殊的效果就成了金星人的说话了。剧中安排一角色当翻译,如「米公我主欢迎大家到金星!」之类。科幻小说播出后亦大受欢迎。

丽的呼声在当时每月收费十元,计起来每日只需三亳多,由于是有线,不用额外电费,算是相当合理。丽的呼声每天早上七时开播,六时五十分即播出音乐,有些听户在晚上十二时停播后不关机,把它当作是闹钟。之后,丽的呼声问我有没有兴趣播演武侠小说,我喜欢接受挑战,所以答应了。于是丽的呼声介绍我认识朱愚斋师傅,朱愚斋师傅是林世荣的徒弟,黄飞鸿的徒孙。他给我看《陆阿采别传》,是一本文言文的书,由于我小学读的是私塾,所以看得懂。于是我跟着朱师傅,研究如何讲述武侠小说。每逢讲到技击,朱师傅必亲身示范。当时我惯于播演多情公子的角色,声音比较细致斯文,朱师傅要求我把声音练得有刚强之气,让听众一听就能接受角色。我听从师傅指示,每天早上在播音室里关上门,大声练习,直到师傅满意为止。后来我们将《陆阿采自传》制作成广播剧,成为第一套「国术小说」。 剧集播出后大受欢迎,因为故事中的陆阿采,是黄飞鸿的师公,《陆阿采别传》写他在少林寺学武的情况。剧中写他在少林寺遇上了许多武林中人,如方世玉,由他复述当年打擂台的情况。又如胡惠干说出他常遭人欺负,决心上少林寺学武,但武技不精,要爬水渠离开少林寺去报仇等等,故事吸引。听说当年剧集播出时,荷李活道的凉茶铺生意滔滔,本来卖一亳的凉茶要坐下听广播剧就卖上两亳。

丽的呼声应为迎合听众喜好,制作了大量的节目,又特别从广州请来李我先生。李我先生的天空小说相信大家都听过了,当年他在广州播演萧月白,名躁一时。之后,丽的呼声又请来了谐剧大王邓寄尘先生,及方荣先生讲通俗小说「济公活佛传」,相信年长的听众必耳熟能详,他的一句「琵尼爬拿卜」之后,济公就会出现了;什么「大鸡牛白腩」更是家喻户晓。至于邓寄尘先生,他说他一人可以扮演九种不同的角色,又说懂得扮演七种就已足够了,我经常去偷师,看看他一人如何扮演女人、男人、老人、小童等的声音,变化迅速自然。当年听众听完李我先生的天空小说后,就接着听邓寄尘先生的谐剧。至于李我先生的天空小说,也有他独特的地方,如他形容一个角色出场,他会由那个人的头一直形容到他的脚,令听众可以想像到那个角色的外形,像似外国明星格利哥利柏,又或吴楚帆先生、张瑛先生般的英俊形象。

由于国术小说受欢迎,我在丽的呼声的工作也相当忙碌,但忙得开心,扮演不同的角色,我也很感兴趣。1952年我离开了电影界,入丽的呼声当编导。由于拍电影不是经常有工作,而且多在较静的晚上开工。当时的光明片场在广华街一号,是战后早期开办的片场,连香港电影资料馆也未有听闻。现在该址已建起了高楼大厦了,我间中经过时,也会缅怀一番。

1952至53年期间,「郭林探案」大受听众欢迎,对我造成很大的压力。为了亲身体验警务工作,我参加了特别警察,也并曾穿上制服拍照,当年的只有二十岁,照片拍得我十分英伟。我在香港出生,可以参加三个工作:医疗辅助队、防卫军和特别警察。特别警察早期叫做特务警察,名称有点吓人。我希望在工作中学习警察的实际工作。经训练后,我逢星期三到湾仔警署报到出勤,跟着正规的警察巡逻。一年后,我升上「两划」,工作是编排出勤、监察警察领枪上弹,工作要十分谨慎。当时编排出勤除了二号差馆,即湾仔差馆之外,也要派警察去铜锣湾差馆和筲箕湾差馆,又要约定他们在哪一个街口签簿。刚巧当时在筲箕湾差馆的坐堂帮办是我的老师,他指导了我很多实际工作情况,如报案时如何平息双方的纷争。这种工作经验对我播音时掌握角色帮助很大。之后,我又播演过许多真实的探案,如「梁太炎探案」。梁太炎先生是广州的一位探长,「人头奇案」是讲他本人亲办的案件。

1954年十二月初丽的呼声大火,火场浓烟密布,找不到火头。我们帮忙救火,把文件搬出大楼外面。丽的呼声大楼楼高只有两层,播音室在地下。说也奇怪,大火时我们把文件很快就搬出大楼了,大火后却无力气把文件搬回去。

第二年,我离开了丽的呼声,应邹文怀先生的邀请,到美国新闻处香港广播组工作。工作主要是协助他为电台制作节目,包括综合节目、广播剧、体育节目,甚至出外采访等等。

到了1956年,我与美新处的一位同事偶然参加了一次环岛步行比赛。全程40英里,由香港政府大球场出发,一直向东面柴湾方向走,再转向南区,再转入西区,走到坚尼地城,再走到上环、中环、湾仔,直到星岛报业大厦为终点。我的那位同事对比赛十分认真,为此买了新鞋新袜,原来这样做是最坏事的。他走到了柴湾,脚上就长出了水泡。而我只穿上了平日踢足球穿的胶鞋、旧波袜和运动服。他在柴湾就放弃比赛,我只好单独继续赛事。多谢邹文怀先生沿路上的打气和慰劳,供应饮料、巧克力和盐饼等。一直走到半夜,我追不上走在前面的,也看不见走在后面的,只剩下我一个人。直至走到摩星岭道,已是午夜一时多,我突然抽起筋来。我心有不甘,于是自行按摩松筋,便继续下斜坡去。到了坚尼地城电车总站附近,突然听见热闹的人声,又看见有近二百人在那里看热闹。他们一看见我,就拍掌欢迎我,又大喊鼓励我要加油。于是我挺起胸膛、忘记痛楚,在他们的掌声和鼓励下,继续往上环方向进发。如是者由上环到中环,再由中环到湾仔终点报到,当时我累得不得了,感到十分吃力,全程差不多走了十二个小时。由此我坚信,凡事得到别人的鼓励和支持,再加上自己有信心,目标一定可以达成。我确信,若我得到听众的支持和鼓励,同事间的合作,再加上自己的信心和不断的学习,肯定对我们的工作大有帮助。

1961年,我被派到美国首都华盛顿的「美国之音」(Voice of America)深造实习。当地的同事知道我曾在同济中学读书,其中一位更告诉我同济中学的霍逸樵校长是他的学生,原来我遇上了师公。他们都是岭南大学的学生,到美国深造,毕业后留在美国从事广播工作。多谢他们的指导,令我眼界大开。通常播音室的时钟都会过高高挂在墙头上,但美国之音的时钟却挂在墙腰上。我问他们为什么这样挂?他们说抬头看钟要花两钞钟的时间,挂在墙腰上是为了节省时间。而他们用的稿纸是黄色的,是因为白色反光,而黄色养眼。由此可见他们的确是较先进和专业。

他们认为我的发音比较清晰,由于电台广播只能单靠声音来表达,因此发音要求较高,每一句话,每一个字都要求准确清晰,听众才会听得明白。要做到发音清晰可找一篇小品文或一段报章,按照以下三个步骤进行练习:首先要大声慢读,要求逐字咬音准确;其次是大声快读,仍要求字字清晰,快读对看稿的速度很有帮助;最后是正常速度的自然朗读,也要求朗读清晰。如是者练习十数天,自会发现声音响亮多了,咬字吐字较前清楚多了。我今年七十七岁,可能声线会变老了些,但声音依然响亮,咬字吐字依然清楚,就是靠这样练习的。有朋友问我什么时候退休,其实我在去年已有这个念头,不过今年正值香港广播八十年,加上听众仍未嫌弃我,因此我仍然留任。 在美国实习半年后,我返回香港美新处工作。美新处的工作是周一至周五,到了周六,我便到商业电台录音播演「百密一疏」。这个剧也是外国译本,故事主要讲述,不论犯案手法多周详,都会有一丝的破绽被人侦破,所以剧名叫「百密一疏」。不过,任凭我们讲得多精彩紧凑,中间加插的各类广告,往往破坏了剧集的气氛,所以我不再播下去。

六十年代,我为香港电台播演「伟伦探案」。伟伦是一位风流倜傥的私家侦探,常被身边追逐的女性迫得到处走避,故事轻松有趣。最有趣的是一小时的剧集,当播至五十五分钟时就停下来,让听众打电话来竞猜谁是凶手,猜中者获奖金。随后再播出余下的几分钟,说明找到凶手的破绽所在,剧情相当吸引。

当年的星期六上午十时至十一时,我在香港电台主持「空中小邮差」,晚上又在丽的呼声播演广播剧,工作十分忙碌,又因可以自由进出各电台,所以身份也较特别。

直至1970年,美国新闻处香港广播组结束,我从电影、电台、电视三大媒体的工作中,选择了到香港电台任节目主任一职。当时我觉得几个电台的工作都已经尝试过,加上年纪已不轻了,还是打政府工较稳当。经过面试后,我被取录。从播出第一个广播剧,至1970年我才正式踏入香港电台上班。

在香港电台的工作,初期十分辛苦。当时香港电台与商业电台的竞争相当剧烈,由于广播剧受欢迎,因此制作量多,一星期要制作52个半小时的节目,而且种类繁多,如侦探剧、古装剧、家庭伦理剧、爱情剧等等。加上一个小时的世界名著剧,如改编自莎士比亚的名剧《王子复仇记》,由此可知录音时间有多紧迫。

当时电视对电台的影响很大,加上粤剧式微,香港电台台长周乃扬先生组织了龙翔剧团,一来是想为粤剧保存现有的观众和制造未来的观众,二来是想拉近电台播音员与听众的距离。龙翔剧团走遍港九新界演出,听众为想一睹播音员台上的演出,纷纷捧场。

我们每天早上九时开始录音,到下午一时吃午饭,二时再继续录音,工作至下午五时;吃过晚饭,又再继续录音,直到晚上九时,天天如是。若遇上龙翔剧团有演出,则录音录至下午五时。吃过饭后就化妆、出发,准备演出。演出至晚上十时多,回家洗脸睡觉,第二天早上九时又要上班,连看剧本也要挤出时间进行。我的体验是不要怕工作辛苦,也不要怕吃亏。

我在香港电台有很多的经历,也感谢电台给了我很多机会。我不怕接受任务,我可以从解决危机中得到经验。1980年,我曾代表香港电台到当时刚开放不久的广州,研究双方交换节目的安排,但可惜因版权问题而无法达成协议。后来广州方面送了一些粤曲粤乐的节目给香港电台,节目相当新颖,播出后听众反应也不错。

我在香港电台一直工作到1991年,我60岁退休。但我退而不休,适逢香港电台第七台的一项赞助,要求我留下协助工作,如是者我一直工作至今。后来第七台转为普通话台之后,我又转到第五台,负责长者节目。专为长者而设的长者节目始于1981年的「松柏之声」,逢星期日播出,至今仍由我主持。

总结我60年来的工作,当中有得有失,有悲有喜,正如刚才说到一星期录52小时的节目那一段时间的感受,真是不足为外人道,但我从中学会了很多。我相信不怕辛苦,不怕吃亏,做任何工作都一定可以成功。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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